在陕北调研,了解窑洞的历史能从一个侧面探知时代的脉动。毛主席在延安时住得是土窑。打土窑有较大风险,因为一旦塌方,伤亡者大多为青壮年,会沉重地打击一个家庭的“钱包”。况且土窑如果选址不当,还很容易被暴雨冲垮。由此前进一步的是砖窑或半砖窑,最好的是石窑。石窑的寿命约为百年,现在打一孔石窑约需3万元,一般家庭一次要打3孔窑,加上家具装饰,约需10万元。如今不少陕北农民有条件打石窑了,但石窑的利用率却较低。原因很简单,有条件打石窑的人都有条件在城镇购买商品房,回到家乡打几孔石窑的绝大部分意义在于,告诉乡亲们,这就是某人成功的标志——真金白银打出来的石窑。
延安改建的火车站十分气派,现代化程度不亚于京、沪任一火车站。根据延安市的情况推算陕北的面貌是靠不住的。我在陕北随机选择了3个县,住到偏远乡村的农民家里,感触颇多。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报废的土窑很多;而砖窑里的常住户籍人口大多都在城镇另有一份不太稳定的工作,家乡的窑洞实际上构成其失业保障的组成部分。结果你能看到一种奇特现象:目前仍然住旧土窑的家庭一定是全村最贫穷的家庭;住砖窑的家庭里流动人口最多,他们正处在由“农”到“工”的奋力一搏的关口;漂亮的石窑里面有普通城市家庭的大多数摆设,绝大部分时间也只是摆设。先富的农民急于向乡亲们证明自己已经不是农民了,其目的之明确,愿望之强烈,手段之粗糙,实让人捏一把汗。目前,农民急于与农民身份划清界线已成为一种时髦:农民并不在意自由,却十分在意靠收入和财富予以证明的身份差别,关键是乡亲们都认这个“账”。根据社会形态转型规律,这笔账往往会导致浓度不等的仇恨感。
鉴于中国农民对自家土地的热爱和忠诚正在迅速衰减,我们必须看清两种不同性质的转型,一是从计划到市场的经济体制转型,中国在1/15的概率中赢得了成功;另一个是从农业社会向工业、信息社会的转型,是社会形态的转型。各国社会形态的转型都不很轻松。在解决了温饱问题的农民兄弟中,没有多少人追问“是谁给我们安排下这幸福的生活”,倒是报怨自己受到不公正对待的人很多,合理的维权意识与各类各式牢骚掺合在一起,原因是什么?将导致什么后果?里面大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