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琳，经济学博士，上海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自2020年提出碳达峰碳中和目标以来，减少碳排放成为我国生态环境治理的重要目标。2021年10月国务院印发《2030年前碳达峰行动方案》，不仅提出实施能源绿色低碳转型行动、节能降碳增效行动、工业领域碳达峰行动等“碳达峰十大行动”，规定了“十四五”“十五五”期间的碳减排目标，也明确了“建立健全有利于绿色低碳发展的税收政策体系”。我国于2021年6月启动了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征收碳税也开始被提上议程。然而，和欧洲相比，我国在碳减排政策方面尚处于起步阶段。现阶段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覆盖范围仅包含电力行业。欧洲于2005年就开始实行排放交易体系（Emissions Trading System，ETS），目前覆盖了电力、钢铁、炼油、炼焦、铝等各高碳排放行业。欧洲也是全球最早开始征收碳税的地区，并将实行碳边境调节机制（Carbon Border Adjustment Mechanism, CBAM）。欧洲征收碳税的经验对我国相应政策的设计具有借鉴意义，CBAM机制产生的碳关税可能对我国相关出口行业产生冲击。本文主要对欧洲征收碳税的实践和CBAM碳关税政策进行讨论。
一、欧洲征收碳税的实践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起，北欧国家如芬兰、挪威、丹麦等开始征收碳税。在欧洲国家，碳税大多不是作为独立税种存在，而是成为消费税、能源税或燃料税的一部分，如芬兰、瑞典等。也有部分国家通过征收环境税来调节碳排放，如丹麦。在计税依据方面，存在两种模式。一是直接对碳排放量征税，如波兰等。这种方式对技术的要求和执行成本相对较高。第二种是根据燃料消耗和燃料的含碳量计算出应税额。这种方式计算方法和执行成本相对较低，芬兰、丹麦等国采取的是这种模式。在征收的税率方面，各国均表现出一个从高到低的过程。在刚开始征收碳税时，一般税率较低，然后分阶段逐步提升。这种方案有利于降低对企业竞争力的冲击。现有征税方式可分为生产端、消费端两种。生产端征税具有便于征管、阻力低等优势。消费端税收则直接将价格信号传导给消费者。
碳关税增加了欧洲企业碳排放成本，对碳密集型企业市场竞争力具有不利影响，促使企业从欧盟欧盟转移到其他气候管理法规相对宽松的地区，或通过进口替代本地生产，从而导致欧盟以外地区的碳排放量增加，即所谓的“碳泄漏”（carbon leakage）问题。为了减少碳税对能源密集行业和出口企业市场竞争力的影响，欧洲国家也设置了碳税减免条款。如欧盟分配给部分碳密集型产业的免费碳排放配额，以及对部分行业进行税收减免等。此外，欧盟2021年提出了碳边境调节机制（Carbon Border Adjustment Mechanism, CBAM），开始酝酿对进口产品征收碳关税。
二、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
2023年4月18日，欧洲议会通过了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2023年5月16日，该法案正式生效。CBAM法案主要针对的是境外生产的高碳排放且未承担相应排放成本的产品，这类产品在进入欧盟境内时将被征收差额关税，以使进口商品的碳减排成本和欧盟商品相一致。对欧盟而言，该法案能够减少“碳泄漏”的风险，此外，对碳排放量不符合欧盟标准的进口商品征收关税有利于保护欧盟企业的竞争力。CBAM涵盖铁、钢、水泥、铝、化肥、电力、氢气六类行业，这六类产品的进口商被要求支付生产国支付的碳价格与欧盟碳排放交易体系中碳配额价格之间的差价。
2023年10月1日到2026年1月1日为CBAM过渡期。过渡期间相关行业进口商品仅限于报关义务以及提供产品相关碳排放数据和情况，无需真实缴纳关税。过渡期结束后，欧盟将于2026年1月1日开始正式征收碳关税。在过渡期结束之后，CBAM碳关税将以电子许可证的方式进行征收，单位碳排放所需缴纳的税额等于欧盟企业碳排放成本和进口产品碳排放成本的差额。在碳排放量的计算方面，现阶段主要核算直接碳排放，暂时未计算使用电力等导致的间接排放，未来间接排放可也能被纳入碳关税征收范围。此外，欧盟还可能将塑料制品等其他存在碳泄漏风险的产品纳入CBAM。
由于欧盟实行碳排放交易制度多年，部分企业拥有部分免费碳排放额度，在2026年过渡期结束以后，欧盟计划逐步减少分配给本土企业的免费排放配额，并于2034年完全取消这一安排。基于公平原则，在计算进口产品碳关税时按照相应比例对其碳排放进行扣除，进口产品在生产国已经支付的碳排放成本也可以予以抵扣。最终征收的CBAM调节税具体计算方式为：
CBAM边境调节税=(碳排放量-免费排放额度)×(欧盟碳排放成本-产地碳排放成本)
在客观上，CBAM形成了事实上的“绿色贸易壁垒”，这有利于避免欧洲企业在国际竞争中由于更高的碳排放成本而处于劣势地位。对中国而言，CBAM边境调节税可能增加中国出口到欧盟的成本，尤其是碳排放强度较高的出口企业。
三、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对我国的影响
欧盟碳税机制的改变主要对我国外贸企业产生冲击。2022年，我国是欧盟第二大贸易伙伴，第一大进口来源地和第三大出口市场。欧盟统计局发布数据显示，2022年欧盟对外贸易总额为55753亿欧元，其中8563亿为对华贸易，占比约为15.5%。其中，进口总额30032亿欧元，自华进口额为6260亿欧元；出口总额25720亿欧元，对华出口额为2303亿欧元。和2021年相比，2022年欧盟对华贸易总额增长了32.1%，自华进口额增长了22.8%，对华出口增长了3.0%。图1展示了我国对欧盟出口产品的行业分布。从中可见，我国对欧盟出口最多的产品为机械电气、纺织制品和化工产品，这些产品均不在CBAM涵盖的范围。CBAM包含的我国对欧盟出口产品中，主要为水泥、化肥、铁钢、铝四类，而这四类商品所占比例均不高。根据《我国贸易外经统计年鉴》可知，水泥、化肥、铝三类行业占比均未超过1%，四类涉CBAM行业占出口欧盟商品比重合计约为4%。
图1 我国对欧盟出口产品行业分布
从行业出口结构看，我国钢铁、水泥和铝行业出口占总产出之比较低，受外贸政策影响较小。肥料出口占当年全国总产值的一半以上，因此，对外贸易条件的恶化可能对肥料产业产生较大冲击（见表1）。然而，CBAM对行业的影响不仅取决于行业出口比例，还取决于出口到欧盟的份额。现阶段我国出口到欧盟的比例仅占肥料总出口的0.33%。因此欧盟实施CBAM机制不会对我国相关行业产出造成太大的冲击，受CBAM影响的是主要贸易伙伴位于欧盟的出口企业。CBAM碳关税主要取决于产品碳排放量和欧盟内部企业碳排放成本与我国企业碳排放成本的差额。图2使用2021年数据，根据我国各行业碳排放强度得到钢铁、水泥、铝和肥料出口欧盟产品包含的碳排放量。2021年7月16日碳排放权交易市场的开盘价为48元每吨，欧盟2021年碳价为50欧元每公吨。以碳交易市场中的碳价作为计算中欧企业碳排放成本的标准，可得出口到欧盟的涉CBAM产品产生的“影子”碳关税约为7.28万亿美元，占这些行业出口欧盟产品价值的3.3%。
表1 涉CBAM行业出口总额占行业总产出之比（2021年）
| 水泥 | 铝 | 肥料 | 钢铁 |
出口占行业总产出之比 | 0.04% | 3.85% | 59.49% | 2.86% |
综上所述，由于我国出口到欧盟的涉CBAM产品在我国行业产出中占比较低，实行碳关税对我国相关行业产出冲击有限。然而，实行CBAM将提升我国出口到欧盟产品的价格，增加贸易壁垒。考虑到欧盟未来将扩大CBAM实施范围，尽早进行产业升级，实行碳达峰碳中和目标具有重要意义。增加企业碳排放成本，以减少企业碳排放和产业升级不仅有利于我国绿色发展目标，也能够削弱欧盟碳关税带来的负面冲击。我国可从以下几方面入手，促进推进企业减污降碳：第一，扩大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包含的行业范围，将碳排放权交易扩大到制造业中其他高碳排放行业；第二，将征收碳排放税纳入议程；第三，通过金融、财政等多方面手段，促使企业进行技术升级和改造，提升绿色生产效率。
图2 涉CBAM行业对欧盟出口产品碳排放量
参考文献
林伯强,欧盟碳边境调节税如何影响中国高碳行业[OL]， https://www.yicai.com/news/101782337.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