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丰 顾津鸣 上海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
2025年6月发表于《上海经济研究》
摘要：农村是生态资源的重要承载地。随着乡村生态文明建设的深入推进，深刻认识良好生态对支撑乡村全面振兴的作用及其路径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基于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这一试点政策，利用CFPS微观面板数据，运用交错式双重差分模型系统评估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建设对农村家庭收入的影响及其传导机制。研究发现，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建设整体上显著地提高了农村家庭人均纯收入的增速，且对创业型家庭和债务型家庭的增收效应更为显著。进一步地，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建设对家庭工资性收入和经营性收入的增长效应相对更强，对转移性收入与财产性收入的增长效应相对较弱。传导机制分析表明，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通过产业结构转型、中央转移支付、家庭土地征用和最低工资调整四条路径实现家庭增收。本研究为深化“两山”理论提供了经验证据，助力“绿水青山”向“金山银山”高效转化，从生态维度为推进乡村振兴提供了新路径。
关键词：乡村振兴；生态文明建设；家庭收入；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交错式双重差分模型
一、引言与文献综述
党的十八大以来，“三农”问题作为全党工作的重中之重，受到各界的密切关注。2021年脱贫攻坚的全面胜利标志着“三农”工作重心由消除绝对贫困迈向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新阶段，二者的有效衔接成为中国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和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的必然选择。2025年中央一号文件将乡村全面振兴放在首要位置，提出夯实“三农”工作基础，吸纳“绿水青山”到“金山银山”的普适经验，持续深化农村改革（黄祖辉、傅琳琳，2025）。
乡村具备发展生态的天然基础，是农业产品、生活文化和生态服务的价值集合体。家庭作为乡村社会的基本单元，其良性运转对乡村治理和社会发展具有重要影响（Carleton & Hsiang，2016）。生态文明建设聚焦可持续发展，积累了生态共富与乡村振兴深度融合的丰富经验，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论的实践范例。2025年1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生态环境部《关于建设美丽中国先行区的实施意见》的通知，牢固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深化生态文明建设，到2027年底前形成一批实践创新和制度创新成果，为推动乡村产业生态化和生态产业化发展提供了战略引导。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于2005年8月被首次提出，深刻阐述了生态文明与经济发展的辩证关系，为二者的良性互动指明了方向（Folke，2006；孙玉环、张冬雪、梁雨萩等，2024）。中国积极践行“两山”理论，以生态文明建设试点为抓手，打造全方位多层次的生态文明建设框架，重视和保护绿水青山作为自然资源承载者的基础功能，以合理适宜的手段挖掘内在生态产品价值，将其转化为经济增长的动力源泉，带来了经济收入增长、生态环境改善和健康状况提升等生态红利，对乡村振兴产生了深远影响。现有研究从宏观层面关注了生态兴村的实现路径，指出生态产品价值的实现对于脱贫攻坚现有成果的巩固与发展，对推动乡村全面振兴和城乡融合发展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谢婷婷，2024）。进一步地，生态文明建设激发了以经济发展质量、资源能源利用和环境治理改善为代表的城市绿色福利增长潜力（宓泽锋、曾刚，2018），促进了省域生态创新和经济发展，成为“波特假说”的有效例证（王桂新、李刚，2020）。现有微观层面研究多聚焦于产业部门及具体行业，强调林业、农机社会化服务等新模式为生态振兴注入了新动能，并通过促进非农就业、农民增收等方式增进居民幸福感，特别对低收入农户家庭的增收效应尤为显著，进而带来基尼系数的降低，真正实现了生态兴村。此外，部分研究从政策实施主体、作用领域、执行情况、评价指标等多维度对各类生态文明建设试点进行整合分析，发现目前中国生态文明建设试点存在考核机制不健全、跨区域问题重视不足等短板，亟待法律完善、市场调节、社会监督等管理手段的进一步协调。上述研究主要聚焦于宏观层面的生态经济价值分析，鲜有文献从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建设的视角系统评估其对微观家庭的经济影响及其传导机制；部分学者关注到生态文明政策类型多样，而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对各项生态文明政策进行规范整合，有必要对该试点政策的效应进行准确评估，以识别有效政策举措与具体获益主体。
鉴于此，本文以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试点作为准自然实验，从家庭收入的微观视角评估生态文明建设的乡村振兴效益，旨在丰富“绿水青山”向“金山银山”转化的微观经验证据。相较于现有生态文明建设相关研究，本文的边际贡献如下：一是聚焦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建设的经济效益评估。现有研究多关注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的生态效益，本文关注并验证了该政策对经济的促进效应，丰富了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的研究视角。二是从家庭微观层面对生态文明建设的经济效应进行定量研究。已有研究大多从宏观层面关注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的内在联系，本文细化并拓展了乡村振兴的研究视角。三是本文研究聚集于农村地区，系统性地论证了生态兴村的各个传导路径。农村地区天然具备较高的生态资源禀赋，是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具体举措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生态文明政策的实施通过“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作用机制，为国家贡献了一条生态兴村新路径。
二、结论与启示
生态文明建设是中国经济社会绿色发展的关键，是实现“双碳”目标和解决“三农”问题的重要战略路径。农村天然具备“绿水青山”的生态禀赋，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试点政策通过生态资本的合理转化与价值实现，推动了“绿水青山”向“金山银山”的良性转化，为中国探索生态兴村路径可行性提供了重要理论依据与实践支撑。本文基于交错式双重差分模型，全面评估了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试点政策对农村家庭收入的影响及其传导机制。研究结果表明：①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试点政策显著促进了农村家庭人均纯收入增速的提升。这一结论在经过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后依然成立，表明研究结果具有较高的可信度。②异质性分析结果表明，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试点政策对以工资性收入和经营性收入为主要收入来源的家庭、创业型家庭及债务型家庭的增收效应更为显著。③机制分析表明，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试点政策推动区域产业结构转型，提高了中央转移支付力度及家庭土地征用补偿，并带动地区最低工资标准的提高，多机制共同促进农村家庭增收。
基于上述研究结论，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启示：①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并非对立，而是相辅相成。传统观念中，生态保护常被视为经济发展的限制条件，但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建设实践证明，良好生态环境能够成为农村家庭增收的核心驱动力。这提醒我们在乡村发展过程中，应摒弃短视的发展思维，将生态保护置于重要位置，挖掘生态资源的经济价值，探索绿色发展模式。②政策试点是推动改革创新的有效途径。“先试点、后推广”的方式，能够在较小范围内检验政策的可行性和有效性，及时发现问题并加以改进，降低全面推广的风险。在未来的农村发展政策制定和实施过程中，可借鉴这一经验，选择不同类型的农村地区开展多样化试点，总结成功经验，形成可复制、可推广的模式，提高政策的精准性和实效性。③关注不同类型家庭的发展需求至关重要。研究表明，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建设对创业型家庭和债务型家庭的增收效应更为显著。对于创业型家庭，提供更多的创业资金支持、技术培训和市场信息服务，帮助其扩大生产规模，提高创业成功率；对于债务型家庭，可通过贴息贷款、产业帮扶等方式，减轻其经济负担，增强其增收能力，确保不同类型家庭都能从生态建设和乡村振兴中受益，促进农村社会的公平与和谐。④多渠道促进农村家庭增收是关键。在推动产业发展的同时，完善农村社会保障体系，加大中央转移支付力度，合理规范土地征用补偿机制，保障农民的合法权益；同时，建立健全工资增长机制，提高农村劳动力的工资水平。通过多种政策协同发力，形成促进农村家庭增收的强大合力。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建设的实践为农村发展提供了宝贵经验，我们应以此为契机，深化生态文明建设与乡村振兴的融合，不断探索创新，走出一条生态美、产业兴、农民富的可持续发展之路，让广大农村地区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
